民族学考研宝梁的阐发性象征意义解读_家庭_包梁_社会(民族学考研考哪些科目)

宝梁的阐发性象征意义解读

象征超越个人或家庭的局限,并与社会结构或过程等现实意义联系起来,既是关键性象征符号所必须具备的一项基本功能,也是传递象征符号背后隐含的“象”与“征”关系的一种重要手段。在侗族传统民居中,作为关键性象征符号的宝梁同样遵循着这样一种逻辑。上梁是祈福性活动,表现了侗族对平安富贵、幸福生活的期盼与向往,从民居的结构与功能上来说,何时上梁、怎样上梁本身并不具有太多的现实意义,可是当其中加入仪式的元素之后,一项原本目的单纯的活动却演变成一项社会化的集体活动,从而将以宝梁(上梁)为代表的传统民居与社会过程紧密联系起来。在侗族村寨中,无论谁家建造新屋,都会遵循严格的操作程序和仪式规范,整个社区也会积极参与到新屋上梁的整个劳动过程和仪式场景之中,以社会性的活动形式凸显宝梁在家屋中至高无上的地位,同时也实现了家屋在“家——社会”关系中的身份建构或重构。然而,宝梁在家庭乃至社区范围内的突出地位不是仅仅藉由单纯的精神意义表达就能实现,它必须通过履行一系列与物质和精神紧密相关的操作程序和仪式过程方能取得,而要实施这一系列过程或仪式,就有必要对宝梁的浓缩意象进行细分,即要在更具有可操作性的层面上对宝梁的象征意义进行阐发。从意义的角度衡量,阐发前与阐发后的宝梁并无差别,后者只是前者整体意义的一个分解。可是从行为的角度分析,阐发前的宝梁传递的是一个整合意象,它作用的层面仅限于思维或观念,体现了奥特纳阐发性象征符号中根本的隐喻之内涵;而阐发后的宝梁除了观念影响之外,也还可以在行为上提供一定的指导,尽管这种功能没有工具性象征符号那样明显。换言之,阐发后宝梁的每一个细分意义都可以体现奥特纳阐发性象征符号中“关键的脚本”之功能,而且是对宝梁概括性象征意义的一个有益补充。整体而言,宝梁蕴含着主东对家庭美满幸福的期待,和对实现自己理想人生价值的一种期许。具体来说,宝梁的象征内涵又可以从以下五个细分维度进行阐发——福、禄、寿、喜、财。

(一)福

对侗族来说,早生贵子和多子多福的生育观念曾长期居于家庭生活的核心位置。人丁兴旺、世代绵延通常是家庭幸福的标志,成为人们在日常交谈中引以为豪的主要话题,而无后(或无嗣、子女夭折)则是家庭衰亡的象征,被人们视为最大的耻辱。宝梁中用来包藏糯米、钱币、历书、毛笔、墨锭的侗族亮布(包梁布)必须是女人织就的,展示了女性构成家屋的包藏和包容意义。而且包梁布必须是在接纺车这天象征正式结束坐家生活时开始织的,少女时期和坐家期间织的布都不能用来做包梁布。接纺车时,女主东已经怀有身孕,因此用从那一天起织成的侗布作为包梁布也象征着新屋女主人的孕育力,它与包梁布内所包裹的白色糯米——男人精子的象征共同构成了孕育生命的两种必然物质,喻示着新屋强大的孕育力和主东夫妇对多子多福的期待。“福”作为五福之首,是“禄、寿、喜、财”其他四福的基础和前提,即一个家庭如若后继无人,再多的俸禄、寿数、喜事、财富都将化为乌有,家屋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另外,侗布作为日常穿着必不可少的缝制材料,又象征着穿戴不愁,而穿戴不愁同样是家庭幸福的标志之一。

(二)禄

禄是指官职禄位,与古代做官和科举考试直接相关。在中国传统社会里,“学而优则仕”是许多读书人的理想人生之路,高官厚禄更是文人士子一心向往的美好归宿,于是便产生了禄神崇拜,不仅受到官场人士的敬奉,也深受崇尚“官本位”文化的普通百姓的喜爱,成为民间的吉祥神。禄神原是星神,又称“文昌星”“文曲星”“禄星”,是掌管文运利禄的神灵。相传在北斗星之上有六颗星,合起来称为文昌宫,其中第六颗星就是人们崇拜的禄星。《论语》曰:“人有命有禄,命者富贵贫贱也,禄者盛衰兴废也。”《史记?天官书》亦说:“曰文昌宫:一曰是将,二曰次将,三曰贵相,四曰司命,五曰司中,六曰司禄。”司禄,即职司功名利禄的禄星。隋唐科举制度产生之后,禄星遂成为士人命运的主宰神,天下士人莫不对其顶礼膜拜,并且与福神、寿神、喜神、财神一起在民间受到尊奉。可能受到汉族儒家思想的影响,侗族也将入仕为官、享受功名利禄作为幸福美满的标准之一,并且成为理想人生的象征,因此也尊奉禄神是掌管文运官运、功名利禄的神灵。对侗族来说,在经济相对不发达的情况下,能够出官入仕、领受俸禄,自然是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一个目标,不但可以衣食无忧,还能够光宗耀祖。因此他们以禄为养命之源,相信在人的八字里有一个称为“禄神”或“文昌星”的吉星,命里和家中有禄神是富贵的象征。毛笔和墨碇是读书人必备的东西,也是中国传统社会中普通百姓通往功名利禄的唯一途径。对体现主东理想人生期望的宝梁来说,毛笔和墨碇自然也是构成宝梁象征复合体不可缺少的物品之一,而且桑美在放梁口时还要一边操作一边诵念:“东壁读书府,西园翰墨香。”

(三)寿

长生不老、延年益寿、绵延不绝、生生不息是侗族传统民居文化中一个基本主题,表明人们对于生命长度和生命绵续的渴望与祈求,这一祈求也反映在侗族传统民居中的宝梁象征设计上,其中一个重要的构成要素就是宝梁梁口上用绿、灰、蓝、黑、青编成的三束五色线,它们与三束禾穗一起分别悬挂于宝梁梁口中央和梁口左右两边。

五色线的颜色选择表达了侗族关于色彩体系的分类标准,这一标准建立在人们对色彩的心理反应和情感反应上。在侗族的认知里,绿色跟青色是同一个词sup,具有相同的意义,象征生命、朝气和力量;灰色象征寂寞、孤独和老化;蓝色象征忧郁、哀伤和病态;黑色象征阴森、悲哀和死亡;青色跟绿色一样,也象征生命、朝气和力量。从“绿、灰、蓝、黑、青”=“生、老、病、死、生”的象征对等关系可以看出,无论是第一还是最后都以生作为开始,形成一个从“生”到“生”的循环路径,象征生生不息、绵延不绝,总体上隐喻了生命的永恒延续。而且,五色线必须为三束,这与中国传统文化中“三”对应“多”的象征关联一致。《老子》中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说,历史上许多典籍中在极言时间之长、空间之大、数量之多时也常以三或三的倍数来表示,可见“三”作为神秘数字的象征首先表现在“多”上[8]561-562。这也是侗族用“三”来寓意生命不息的原因。

放梁口时的三束禾穗同样是祈求长命的一种象征表达,这与家屋的共魂意象有关。侗族传统观念里,人们通常认为居住在一个家屋中的所有成员的灵魂是与共的,其中的一个表现便是家庭成员间的寿数是可以“继承”的。与汉族一样,侗族也有“寿命天定”的传统观念,即每个人的寿命都是有“定数”的,如果一个人在“定数”以内过世,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如果超过这个定数,那就是“延年益寿”的好事了,而且在灵魂与共的影响下,他们还认为当一位老人超过“定数”后再过世(这位老人象征“死”),那么他超出部分的寿数会加到家屋中另外一个在世之人的身上(这个人象征“生”),因此,一个家庭中老人的寿命越长,意味着将有更多的子子孙孙可以分享他的寿数,家庭也就越发人丁兴旺,所以侗族会举行“卡粮”的仪式来为老人象征性地祈求延年益寿。传统上,当一个人上了五十岁之后,侗族村寨要选择吉日良辰为其“卡粮”,寓意“添粮加寿”。届时,“卡粮”者的子女到寨中各户去征集“百家粮”,每户都需赠送三把糯谷;另外,亲戚朋友也需挑着禾把、提着米篓前来“卡粮”。象征“生”的小孩要在前面敲锣叫喊,引领“卖粮队”在寨中叫卖,须周游一圈后方可返回“卡粮”者家中,然后,亲戚朋友每人抓三把米放入“卡粮”者面前的簸箕和布袋中,这时,仪式专家为“卡粮”者念叨祝寿词:“八十能跳过树梢,九十能跨过深沟;力气大过野牛,精灵赛过猿猴。”之所以要举行“卡粮”,用侗族的话来说,就是:“人到老年之后,他们那份粮食所剩无几,必须为其添粮,以使其长寿。”

(四)喜

趋吉避凶、祈福纳喜是每一个民族的共同追求,这一点在侗族传统民居建筑中也充分体现,主要的象征物就是历书。对侗族来说,放梁口时一种必不可少的物品就是历书,而且要求是上一年用过的,又称旧皇历。对于为什么放梁口时要放历书,问过许多报道人,可他们都说不清楚,可见对于原初的象征寓意早已失落。然而侗族对于宝梁上放置历书却非常慎重和虔诚,毫无怠慢之意,已然成为人们的一种集体无意识。在中国传统上,历书是“喜”神的象征,经常由政府专门设立的机构来进行编制和颁布,所以又叫“皇历”,而且在在历书正月初一至初五这五天的小格下,用大字印着“喜神正北”或“喜神正南”等字样,作为民间辨别喜神方位的专业参考依据。[9]2-3因此,梁口上包藏的皇历是喜神的象征,寓意有了喜神的庇佑,家屋必定喜事连连,万事皆喜。

(五)财

对以稻作农耕为主的侗族来说,五谷丰登不啻为一切财富的基础。所谓“五谷丰登”是指以粮食为主的种植业获得良好的收成,使得人们拥有充足的食物来源,为人们解决基本的生存问题提供有利的物质条件。所以侗族对财富的追求往往与五谷丰登的祈望结合在一起,并且通过举行仪式表达出来,如在风调雨顺、丰收年景时举行答谢仪式感谢神灵的恩赐;在年成不好、五谷歉收时举行祭祀仪式期盼获得神灵的保护。祈财也是侗族民居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宝梁上悬挂的糯禾把和糯禾穗就是五谷丰登的象征。在泛称为五谷的所有粮食作物中,糯谷在侗族的生活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它是日常生活中最基本的食物,构成了现实生活的基础,只要有了糯禾,生活也就有了着落,一家人的食物来源便有了保证。所以侗族在糯谷的选种、耕种、播种、灌溉、蓐草、收割、加工、储存等环节上都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和汗水,其目的就是使糯谷茁壮成长并获得好的收成,以提供充分的食物保障。可以说,糯谷收成的多少成了衡量人们物质生活状况好坏的重要标志,成为家庭是否富裕的象征。虽然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侗族家庭种植粳谷,也习惯于吃粳米,但上梁庆典时宝梁上悬挂的禾把却仍然只能用糯禾。而且,糯禾把和糯禾束的放置也有讲究。宝梁梁口上要用香椿枝夹住三束(每束五根)糯禾穗,这三束糯禾穗必须是从所准备的五捆糯禾把中的三捆当中取出,被抽取禾穗后的三捆糯禾把也就不能再悬挂于梁上。抽出的禾穗扎成三束,分别放在梁口的左、中、右,象征一日三餐都会有丰足的粮食保证,它们与悬挂于宝梁左右两边的两捆糯禾把一道保持“五”的总数不变,象征主东对五谷丰登的美好愿望。夹住禾穗的香椿枝像一双筷子,虽然它被固定在宝梁上时被涂成了红色,可是剥皮后的香椿枝本色金黄,形似金条,也寓意着对财富的祈求。

五谷丰登只是财富的一部分,招财进宝更是理想人生的真实诉求,因而铜钱作为财富的象征自然也在宝梁上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建房时,不仅放梁口时要放“三”的倍数的铜钱,而且梁口中心必须嵌入一枚铜钱,然后以梁口为基准点,前后还要各嵌入一枚。另外,包梁口用的侗布也必须用铜钱②固定,其他如悬挂的红色梁布也需用铜钱固定。通过悬挂粮食和铜钱的形式来寄寓祈财隐喻在许多地方都有这种风俗,如中国西南地区盛行“挂财角”习俗,即用红布缝制的两个连体的三角袋,一个装粮食,一个装铜钱,悬于门楼或堂屋的梁上,俗信这样能五谷丰登,招来财宝,表达了人们招财进宝的祈望。[9]125

综上内容,宝梁作为侗族理想人生的象征,既有柏贵喜教授提出的一象一征关系,也有多象一征关系。[10]藉由宝梁这一象征复合体呈现出的复杂象征关系,也完成了一根普通树木向民居中关键性象征符号的转变(表1)。

表1 宝梁象征复合体的象征关系

结 论

中国传统木构民居建筑中,梁木的选择和安放都是极为关键和隆重的环节,凸显了宝梁在民居中的重要地位。对侗族传统民居来说,宝梁的这一特征也很突出,民居的落成无论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是以宝梁的安置成功作为标志,因此从符号学的角度对宝梁的象征意义进行阐释也就成为理解侗族传统民居文化意义的一个关键支点。此文跳出了现有关于民居中宝梁研究偏重仪式过程描述和理论基础薄弱的局限,将民居中宝梁的功能定义为一种符号,而且是所有民居中有着象征意义表达的符号体系中的关键性符号。然后借鉴特纳与奥特纳的关键象征符号理论,将侗族传统民居中宝梁的符号象征意义分别定义为概括性象征意义和阐发性象征意义,并通过细致深入的田野调查对此加以阐释。分析表明,在与宝梁有关的如梁树加工与装饰、上梁仪式操演、上梁禁忌系统、空间结构位置等各个环节上,都蕴含着丰富的符号象征意义,而且所有的意义都是连贯和一致的,清晰地传递了宝梁的概括性象征意义,即有梁才有屋。另外,进一步分

析还可以发现,宝梁的符号象征意义同时还具有阐发性功能,即通过围绕宝梁的一系列操作规范与仪式过程,蕴含着主东对家庭美满幸福的期待,和对实现自己理想人生价值的一种期许,具体来说主要包括五个细分维度的阐发——福、禄、寿、喜、财,而且每一个意义维度都对与宝梁处置有关的操作行为与仪式行动提供了指导性的规范。侗族传统民居只是中国众多民族干栏式民居建筑中的一种,而且几乎所有的干栏式民居都有宝梁这一重要构件。因此本文的研究既可以视为促进理解侗族民居文化的一种创新性尝试,也可以为更加全面综合解读其他干栏式民居建筑中宝梁的文化意义提供参考借鉴。

赵巧艳,女,1975年6月出生,广西桂林人,中共党员,教授,博士,博士生导师,毕业于中南民族大学,2014.07-2018.08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进行博士后研究工作,2014.09-2015.06在中国人民大学做一般访问学者,2015.09-2016.09挂任广西钦州市灵山县副县长,2019年入选山西省宣传文化系统“四个一批”人才、山西发展(网络)智库专家、山西财经大学统一战线高端智库首批入库专家。

一、简要经历

2007.09-2010.06,桂林理工大学,硕士;

2010.09-2013.06,中南民族大学,博士;

2014.09-2018.12,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博士后;

2014.09-2015.06,中国人民大学,访问学者;

1996.09-2000.07,广西桂林市全州县建设局城建站,科员,助理工程师;

2000.08-2011.06,广西桂林市全州县房地产管理所,科员,工程师;

2011.07-2018.06,广西师范大学漓江学院,专业负责人,教授;

2015.09-2016.09,广西钦州市灵山县,副县长,挂职锻炼;

2018.07-至今,山西财经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二、研究成果

多年来承担《旅游管理前沿》《旅游管理研究方法》《文化学概论》《旅游人类学》《旅游应用文写作》《中国民族传统文化》《世界遗产导读》《旅游资源规划与开发》等课程的讲授。主要从事文化产业化、旅游人类学等方面的研究。主持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教育部人文社科青年基金项目、教育部后期资助一般项目、中国博士后基金面上项目多项,作为主要成员参与国家社科基金3项、省部级科研教改课题3项、市厅级科研课题2项。出版专著1部,在中文核心期刊和cssci来源期刊上发表学术论文40余篇。荣获湖北省优秀博士学位论文称号,获得省部级二等奖4次、三等奖2次。

(一)发表论文

    嵌入地方社会的“物”——上党高地潞党参的经济转化与传统再造,青海民族研究,2020(01)。
    山地文明的生态智慧与中国范式——以贵州“六山六水”为考察对象,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05)。
    伏羲传说与景观叙事的互构——黄河乾坤湾地名标识的人类学解读,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03)。
    阈限与嵌套:侗族传统民居建造仪式的圣境叠合,民族艺术,2018(06)。

(二)承担课题

1.乡村振兴背景下黄河乾坤湾流域乡愁旅游空间生产研究》(18jhq076),教育部后期资助一般项目,负责人,2019.01-2020.09.

2.晋陕豫黄河金三角乡愁文化旅游促进文化传承创新研究(2019b66),山西省社科基金项目,负责人,2019.08-2020.12.

三、出版著作

空间实践与文化表征:侗族传统民居的象征人类学研究,独著,民族出版社,2014.07.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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